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王铁柱的拳头,就没松开过,骨节因为用力,发出轻微的“嘎巴”声。
“峰哥,我……我憋屈!”
他终于忍不住了,声音沙哑,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。
“凭啥啊!咱们辛辛苦苦打猎,让全村人吃上了肉,咋就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了?”
“就是!那姓刘的,一张嘴,就把咱们的功劳全给抹了!”
“峰哥,你当时就该顶他一句!咱们全村人都站你这边!”
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,积攒了一下午的怨气,彻底爆发了。
陆峰没有说话。
他起身,给每个人的茶缸子里都倒满了热水。
温热的水汽,氤氲升腾。
他等到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,才重新坐下。
他拿起桌上那把染血的剥皮刀,用一块软布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。
刀锋在油灯下,闪着森冷的光。
“枪收了,是暂时的。”
陆峰的声音很淡,却像一把锤子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看着他。
“但我们打猎的手艺,丢了吗?”
他抬起眼,目光扫过每一个人。
王铁柱他们下意识地摇了摇头。
那手艺,已经刻进了骨子里,怎么可能丢。
“跟政策对着干,是傻子才做的事。”陆峰的视线,转向窗外,望向远处那片在月色下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群山。
“他不是王大爷,不是陆大壮,你跟他讲道理,没用。你打他一顿,更没用。”
“他代表的,是那张盖着红章的纸。你跟他对着干,就是跟那张纸对着干。”
屋子里的人,似懂非懂。
他们没陆峰想得那么深,但他们听明白了,硬顶,不行。
“那……那咱们就这么认了?”王铁柱还是不甘心。
“认?”陆峰嘴角微弯。
“他想看我们闹,看我们跳脚,看我们不服气,然后抓咱们的典型,杀鸡儆猴。”
“他想看我们因为没了狩猎队,就没了活路,等着他来救济,来施舍。”
“他想看我们的笑话。”
陆峰把剥皮刀,轻轻放回桌上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
“我们,偏不能让他得逞。”
他的手指,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一下,又一下,带着一种沉稳的,让人心安的节奏。
“从明天起,所有人,都去生产队。他不是要放卫星吗?咱们就帮他放。”
“把力气,都用在明面上。他要看春耕,我们就让他看。他要看生产,我们就让他看。”
王铁柱他们彻底糊涂了。
这不还是认怂了吗?
陆峰看着他们迷惑的眼神,站起身,走到窗边。
他推开窗。
初春微凉的夜风,吹了进来,带着山林草木的气息。
“山,还是我们的山。”
他的声音,飘忽,却又无比坚定。
“什么时候想进去,就什么时候进去。”
“但不是现在。”
他转过身,那双深邃的眼睛里,闪着一种王铁柱他们看不懂,却让他们无端信服的光。
“都回去睡觉,养足精神。”
“明天,干活。”
王铁柱胸口那股憋屈的火,不知不觉间,熄灭了。
他还是不明白陆峰到底想干什么。
但他信。
就像在狼窝里,陆峰让他们趴下,他们就绝不会站着一样。
这是一种,用命换来的信任。
几个人站起身,默默地走了出去。
屋子里,又只剩下陆峰一个人。
他看着桌上那张从省城寄来的信,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连绵不绝的黑暗山脉。
刘副主任?
不过是一颗挡路的小石子。
真正的棋局,还没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