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强哥,这下面有东西!”一个伙计喊道。
王强凑过去,只见一块巨大的水泥预制板下,压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子。
几个人合力用撬棍掀开水泥板,露出的东西让王强呼吸一滞——那是一台老旧广播车的控制台,虽然外壳已经变形,但里面的线路似乎还大致完整。
“阿木!”王强兴奋地大吼,“把你那宝贝摩托车推过来,把电瓶拆了!”
半小时后,在几个老电工的鼓捣下,两块摩托车电瓶被成功并联,歪歪扭扭的电线接上了控制台的供电口。
王强拿起那只满是泥污的话筒,试着按下开关。
“滋啦——”
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过后,悬在临时电线杆上的几个破喇叭,突然爆出一段微弱而断续的童声。
“……妈妈……我怕……”
声音很轻,带着回音,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全场瞬间肃静,那是昨夜被困在地下通道里的一个孩子的声音,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无助。
王强的眼眶瞬间红了,他猛地转身,冲到不远处被李娟搀扶着走过来的陈景明面前,一把抱住他瘦削的肩膀,声音哽咽:“兄弟!你听到了吗?他们……他们还在回应!”
陈景明看不见王强激动的表情,但他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震颤,正从脚下的大地深处,丝丝缕缕地蔓延而来。
他轻轻点了点头,掌心再次贴紧了胸口的校徽。
“我们……可以把这些声音放大。”陈景明的声音很轻,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“昨晚的奇迹,不是神仙显灵,是成千上万个像这样的念头,在同一个瞬间,达到了同一个频率。”
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。
“王强,把这台广播车修好。李娟,帮我找小唐实习生来。”陈景明转向那位曾在医院里坚持人文关怀的年轻医生,“小唐,我需要你帮我收集一些声音素材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聆听那些只有他能听见的回响。
“那位年轻产妇的丈夫,在他妻子昏迷时,反复祈祷的话。”
“那位有哮喘病的老人,在断药时,一遍遍念叨的‘药在床头柜第二格’。”
“还有小米姑娘,她爬上顶楼时,在喘息中对她母亲说的那句‘妈,我到了’……”
“把这些,所有最真实、最卑微的言语,剪辑成一段音频。”陈景明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血色,“它的名字,就叫《我们活着的样子》。”
傍晚,修复后的广播车缓缓驶入县城的主干道,最终停在了最宽阔的十字路口中央。
王强爬上车顶,将一根临时焊接的天线高高举起,像一尊不屈的雕像。
李娟站在车前,面对着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、面带迷茫的人群,用一个手持扩音器大声宣布:“这不是求救!是报平安!”
话音落下,王强按下了播放键。
当第一个声音——一个年轻学生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镇定的“爸,我在学校挺好的,你和妈别担心”——通过老旧的喇叭传出时,整条街道陷入了绝对的寂静。
紧接着,是丈夫对妻子的颤抖祈祷,是女儿对母亲的急切呼唤,是老人对药物位置的喃喃自语……这些破碎的、真实的、充满了生命质感的声音,没有配乐,没有修饰,就这么赤裸裸地回荡在死寂的城市上空。
一扇窗户后,亮起了一点烛光。
随即,第二扇,第三扇……一点点温暖的光晕在暮色四合的楼宇间接连亮起。
有人推开窗户,对着街道大声呼喊:“我也在这儿!我没事!”有人则拿起家里的锅碗瓢盆,用力地敲打起来,发出“当当当”的回应。
陈景明坐在广播车的副驾驶位上,他看不见那片烛光的海洋,也听不清鼎沸的人声,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整个车身都在随着那由远及近的声浪而微微震动,如同漂浮在潮水之上。
忽然,他胸口猛地一震,那枚校徽灼热得几乎要烫穿他的皮肤。
一行幽蓝色的光字,在他黑暗的视野中浮现:
【共鸣场已建立,覆盖半径:五公里。】
下一秒,远处地平线上,一座废弃的信号塔顶端,那盏红色的指示灯,毫无征兆地、悄然闪烁了两下,随即又归于寂灭。
人群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,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微弱的信号。
他们沉浸在劫后余生、重新连接的狂喜之中。
一阵风毫无征兆地掠过城市,吹散了笼罩在天际的最后一丝阴云,露出了久违的、清澈如洗的星空。
那阵风与之前的潮湿不同,带着一丝从遥远内陆吹来的、奇异的干冽气息,仿佛在宣告着某种巨大天象的终结,与另一种未知的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