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 一百零八将都在呢(1 / 2)

那并非真正的震动。

并非板块的挪移,也非地铁的轰鸣。

那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古老的共振,仿佛是埋藏在钢筋水泥地基之下亿万年的泥土,被一声遥远的呼唤唤醒了沉睡的记忆。

清晨五点,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刺破了上海的云层,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,精准地划开陆家嘴的天际线。

光线落在中心绿地时,却被眼前的景象搅得粉碎。

一夜之间,这片象征着金融帝国心脏的草坪,被无数巨大的喷绘布所覆盖,形成了一面面顶天立地的墙。

墙上,密密麻麻、无穷无尽的二维码,在晨光下闪烁着幽暗而冰冷的光泽,像一片沉默的数据坟场。

第一个驻足的是一名晨跑的基金经理。

他习惯性地皱眉,以为是哪个品牌的病毒式营销,不屑地掏出手机,对准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二维码。

没有弹出广告,没有优惠券。

手机屏幕上,只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播放界面。

一段略带杂音的女性录音,伴随着缝纫机单调的“哒哒”声,缓缓流出:

“我妈在南通的服装厂,给人缝了二十年羽绒服,用坏了三台飞人牌缝纫机。她总说,羽绒服里飞出来的毛,像下不完的雪。去年她查出尘肺病,老板给了三万块。回家路上,她给我打电话,说……说我不配在上海谈对象,因为三万块,连个像样的嫁妆都凑不齐……”

声音戛然而止。

基金经理愣在原地,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。

他想起了自己远在苏北小镇的母亲,那个总说“眼睛花了,穿不了针”却还在偷偷给他纳鞋垫的女人。

越来越多的人流汇聚而来。

西装革履的白领、步履匆匆的保洁、睡眼惺忪的快递员。

他们好奇、麻木、或是不耐烦地举起手机,然后,一个接一个地,都沉默了。

“我爸修了一辈子水管,没喝过一口干净水。”

“我在富士康拧了八年螺丝,一共三十万颗。”

“我送外卖摔断过两根肋骨,换来一个五星好评。”

没有激昂的控诉,只有一句句陈述句,像一根根冰冷的针,精准地刺入每个人心中最柔软、最不设防的地方。

有人捂住嘴,眼泪无声地滑落;有人默默地截图,转发到每一个家人群、同学群;更多的人,只是低着头,一遍又一遍地,扫开一个新的二维码,像在阅读一部永远读不完的、属于自己的史诗。

人群外围,老秦早已架好了他的哈苏相机。

三脚架稳稳地扎在地上,像一棵老树的根。

他没有去拍那壮观的二维码墙,镜头始终对准着一张张低头看手机的脸。

他看到了悲伤、迷茫、愤怒,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——辨认。

人们在别人的故事里,辨认出了自己的父亲、母亲,辨认出了那个被遗忘在故乡的自己。

取景框里,一个年轻女孩的侧脸与泪痕,竟与他记忆中三十年前父亲弯腰割麦时,汗水划过脸颊的弧度,完美地重合了。

老秦的喉头猛地一哽。

他伸出手,在相机屏幕上疯狂地点击,删除了所有精心设置的光圈、快门、iso参数。

最后,他只留下了一个选项——黑白模式。

“这一次,”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,像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亡魂起誓,“我要让人看得见魂。”

同一时刻,五十层楼高的环球金融中心顶层,程立峰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由十二块屏幕组成的监控墙。

巨大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滚落,染红了整个屏幕。

“报告!程总,”一旁的助理声音发紧,指着其中一块屏幕,“‘公众情感波动指数’已经突破了8.9的阈值!服务器监测到‘纪念碑’、‘麦田’、‘回家’等关键词的传播速率,正以几何级数增长!已经……已经有超过十二万人扫码,社交平台的弹幕峰值突破了每秒三千条!”

“启动b-3号预案,”程立峰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物理隔离,清场驱散。”

“是!”

然而,指令刚刚通过加密频道发出,安保系统的总台却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。

画面切换,本该拉起封锁线的广场保安队,非但没有行动,反而自发地手拉手,组成了一道人墙,开始引导混乱的人流,有序地进入“展区”内部,避免发生踩踏。

为首的,正是那位退伍兵出身的保安队长。

“搞什么!”程立峰怒不可遏,抓起内部电话直接拨了过去,“张建国!你想上军事法庭吗?立刻执行命令!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随即传来一声清晰而决绝的回答,带着西北边防军人特有的沙砾感:

“报告长官。我爹,也是修水管的。”

咔哒。电话被挂断了。

程立峰猛地将话筒摔在桌上。

窗外,晨光终于穿透了最后的云层,万道金光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。

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——那由无数二维码组成的黑色墙面,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,竟被阳光折射出了一片片流动的、金色的光斑。

光斑汇聚、流淌,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浪,正在这钢铁森林的心脏地带,剧烈地翻滚。

人群中爆发出低低的惊呼。

就在这片人造的麦浪幻影中,执法人员的方阵,如一道黑色的潮水,开始从广场外围列队逼近。

肃杀的气氛瞬间凝固。

一直沉默着的陈景明,忽然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