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8章 旗杆不会倒,人也不会(1 / 2)

闪光灯的灼烧感和人群的嘈杂声浪,在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

王强的双肩剧烈地耸动着,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太久的野兽,终于在力竭的边缘,发出了第一声属于自己的悲鸣。

那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、被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和屈辱的白昼反复碾磨过的呜咽,沉闷、压抑,却又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道。

人群静默了。

镜头没有再往前推,快门声也变得稀疏。

一个大姐默默拧开一瓶矿泉水,从人群的缝隙里递过去,放在他脚边,又悄悄退了回去。

更多的人,什么也没说,只是从围观的圈子外围走进来,沉默地、坚定地,站到了王强的身后。

他们什么也不做,就只是站着,像一片无声生长的人墙。

李娟穿过人潮,步履快得像一阵风。

她没有去扶王强,而是将那块晶莹剔透的亚克力板,轻轻放进了他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中。

正是陈景明那场名为“空白”的艺术展上,王强亲手为他雕刻的“遗物”,上面曾清晰地映出陈景明的脸,也映出每一个在镜前驻足的、迷茫的都市灵魂。

“强子,”李娟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清晰地穿透了王强的耳膜,“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了。现在,轮到我们告诉他们,我们是谁。”

王强深吸了一口气,那口气混杂着尘土、汗水和夏日清晨的味道。

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,攥紧了那块冰凉的亚克力板,用一种近乎蛮力的稳定,缓缓地、一寸一寸地站了起来。

他没有再看那份协议,而是转身,再次面向媒体和所有注视着他的人,将那块“空白”的板子高高举过头顶。

阳光毫无遮挡地穿透了透明的材质,不再投下扭曲的光影,而是在他脚下的水泥地上,投下了一道笔直而清晰的站立着的人影。

他举着它,像举着一面无字的旗帜。

远处,一架小型无人机悄然升空,镜头拉远,将法院门口这片由一个男人、一块透明板和一群沉默的人构成的画面尽收其中。

直播间里,一行全新的标题被瞬间刷新,并以燎原之势扩散开来:

“守屋人,站着。”

那晚,大刘的快递总站灯火通明,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烟和即食火锅混合的燥热气息。

他将所有片区的站长和骨干召集起来,通宵开会。

没有庆祝的啤酒,只有一张铺在桌面上的巨大省区地图。

“‘还债仪式1.0’,是让他们听见哭声。从现在开始,启动‘代偿包裹2.0’!”大刘一拳砸在地图的省会位置上,“这次,我们要让他们看见心跳!”

新的计划不再只是邮寄那些承载回忆的信物。

大刘要求,每一个参与的断贷家庭,必须附上一份详尽的《生活证明书》。

这份证明书里,没有煽情的文字,只有冰冷的证据:最近三个月的水电燃气缴费单,证明这个家依旧灯火通明、炉灶温热;孩子期末考试的成绩单,证明下一代的希望没有熄灭;居委会盖章的邻里关系证明,甚至是一份由五户以上邻居联名签字的品行担保书。

病历复ax本、社区志愿服务的照片、甚至是一张超市购物的小票……所有这些,构成了一套冰冷、坚硬、不可辩驳的“活着”的证据。

“我们要用他们的逻辑,打败他们的逻辑!”大刘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却亮得惊人,“我们要用他们最看重的‘数据’,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良资产!”

他亲自带队,将一辆专门用来运输高端生鲜的冷链车连夜改装。

车厢里恒定的低温,仿佛正是为了保存这些滚烫的人生证据。

车身两侧,贴上了巨大的标语——“债可量,命不可删。”

当这辆被命名为“信用专列”的白色巨兽驶出城市,途经周边县城时,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。

十几辆老旧的农用三轮车、拖拉机,自发地从田间小路汇入国道,默默地跟在冷链车后面,组成了一支奇怪而壮观的护送队伍。

车上的高音喇叭没有播放劲爆的音乐,而是在循环播放着《心跳清单》里,那些孩子们讲述自己家庭故事的片段。

稚嫩的声音,回荡在城乡结合部的夜空下。

同一时间,钟伟光办公室的巨幅监控屏上,“我在”话题的热度曲线已经冲破了所有预设的阈值,并且丝毫没有回落的迹象。

全国各地,越来越多的银行网点,都出现了市民在门前旗杆下自发聚集、打卡的画面。

他们不喊口号,不拉横幅,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出现,拍照,上传,然后散去。

助手递上一份紧急舆情报告,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:“钟总,舆情部门的建议是,立刻将‘守屋人’、‘我在’等关键词进行技术性屏蔽,并将事件初步定性为‘有组织的非暴力串联施压’。”

钟伟光盯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、如同星点般闪烁的打卡定位,沉默了许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