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用力地揉了揉孩子的头。
是夜,暴雨如注,敲打着护林站坚固的屋顶,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。
安顿好受了惊的牛羊,一家人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。
陆超正在用干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猎刀,小芽则早已蜷缩在苏清叶怀里,沉沉睡去。
等陆超也回房休息后,苏清叶才从口袋里,摸出了那枚被小芽塞进来的残片。
用清水洗去泥污,残片的全貌呈现在马灯柔和的光下。
它确实是一块古玉,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云雷纹,与她那枚空间吊坠的纹路几乎同出一源。
然而,当她尝试用精神力去感应时,却发现它冰冷死寂,毫无灵性波动,就如同一块普通的石头。
她明白了。
这大概率是与她的吊坠同批制作的古玉,但并非核心的储物法器,或许只是个陪葬品或装饰件,在数十甚至数百年前,因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被遗落在了这片土地。
真正的震撼,并非来自这块无用的玉片。
而是来自于小芽的行为。
在她的严厉警告下,在明知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,那孩子依然固执地将它挖了出来。
那眼神里没有贪婪,没有占有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急切的渴望——她想为“苏妈妈的秘密”找到同伴,想为那个总是在深夜独自摩挲胸口的妈妈,找到一份答案。
她以为,找到了这个,妈妈就不会再那么孤独了。
苏清叶闭上眼,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交错。
她想起前世那个为了半块面包就敢冲进丧尸群的孩子,也想起今生这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“答案”而敢于违抗她命令的女孩。
她们都一样,用最笨拙、最奋不顾身的方式,向这个残酷的世界索取一点点爱。
次日,雨过天晴,天空碧蓝如洗。
苏清叶没有责备小芽。
她牵着孩子,重新回到了那片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试验田。
在昨天挖出玉片的地方,她停下脚步,蹲下身,拿出两根削尖的木棍和一卷红色的布条。
“小芽,看好。”她的声音平静而严肃,“昨天那种情况,你的第一反应是对的,通知我。但在我确认安全之前,你不能靠近。如果我不在,你就用这个,”她将一根木棍插进土里,在顶端系上红布条,“在离它十步远的地方做好标记,然后立刻去报告巡查组,告诉他们坐标。这是规矩。”
她没有讲大道理,只是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,演示了一遍安全操作流程。
小芽仰着小脸,听得无比认真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回到家,她甚至找出炭笔和一张粗糙的草纸,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张“危险耕地标识图”,还像模像样地标注了“红布条=未知危险”的图例,郑重地贴在了家门口的墙上。
傍晚,陆超扛着修好的农具回来,看到门上的“杰作”,不由失笑:“哟,这是怎么了?咱们家成安全教育示范点了?”
苏清叶正坐在门槛上,用细麻绳修补着小芽那只裂了口的鞋,闻言,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。
“从前,我只教人怎么杀人才能活命。”她手上的动作没停,声音却很轻,“现在,得学着教人,怎么才能一边好好种地,一边好好活着。”
陆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,他放下工具,走过来,挨着她坐下,高大的身影将母女俩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,带来一片安宁。
当晚,苏清叶在自己的日记本上,郑重写下一段话:
“今日犁出的,不只是一块旧时代的残骸,还有我对她的恐惧。我怕她像我,怕她敏感、多疑,怕她为了生存不顾一切,重走我的老路。但我忘了,她有我,有陆超,有一个家。她只是想用她的方式,来守护我们。她不是在重复我的过去,她是在创造她自己的未来。”
合上本子,窗外传来小芽含混不清的梦呓。
“苏妈妈……火种……我把火种……藏好了……”
苏清叶心中一动,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。
月光下,孩子抱着她的布娃娃睡得正香,小脚丫旁边,却放着一只空了的陶碗。
那是白天她用来装拌了草木灰的辣椒种的碗。
她说的火种,是真正的种子。
苏清叶无声地笑了,俯身替她盖好薄被。
这场春雨过后,天空像是被彻底洗净了,一连三日都是万里无云的晴好天气。
强烈的日照将雨水带来的湿气迅速蒸发,大地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干燥起来。
午后,空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焦灼的意味,那份过于旺盛的暖意,不像春天,反而像是提前到来的盛夏。
这份反常的燥热,如同一个看不见的巨大烘箱,炙烤着山谷里的每一寸土地,也考验着他们一手搭建起来的,尚显脆弱的文明根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