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志炼一怔。
“因为‘心斋’第三重‘忘我’,能让人暂时放下执念,看清真相。”玄阴子苦笑道,“他怕你像我一样,被‘种子’迷了心智。”
两人穿过大殿,往后山走去。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,落在梅枝上,落在青石板上,落在龙志炼的斗笠上。他望着玄阴子的背影,忽然想起莫渊的话:“玄阴子偷‘种子’是为救我。”或许有些真相,要等走到最后才能明白。
后山的密道入口藏在老梅树下,龙志炼用守暖剑挑开覆盖的积雪,露出个石洞。洞里霉味刺鼻,墙壁上有烛台,残留的蜡油凝固成块。玄阴子点燃火折子,火光映得洞壁发红,照见洞顶刻着的字:“种子在此,生死与共。”
洞中央有个石棺,棺盖半开,里面躺着个青铜盒,盒上缠着粗铁链,铁链尽头拴着块玄铁残片——正是玄阴子腰间的那半块。
“这是……”龙志炼凑近。
玄阴子突然扑过去,抓住铁链:“这是‘种子’!莫渊把它封在这里,用我的玄铁镇着!”
龙志炼按住他的手:“前辈,冷静点。”
“冷静?”玄阴子疯了一般挣扎,“我要毁了它!我要让莫渊看看,他信错了人!”
“够了!”龙志炼喝道,守暖剑出鞘,剑尖抵住玄阴子的咽喉,“莫师伯若泉下有知,不会愿意见到你这样。”
玄阴子动作一滞,突然笑了:“你以为莫渊是好人?他当年为了炼‘种子’,把我关在寒渊观地牢三个月,每天用‘心斋’功法折磨我,说我入了魔!”他的声音哽咽,“可我做错了什么?我只是想帮他,想和他一起救天下人!”
龙志炼望着他眼里的痛苦,突然想起莫渊临终前的话:“替我看……看这人间的梅花。”或许莫渊不是故意隐瞒,只是他也陷在“种子”的旋涡里,分不清对错。
“前辈,我们先把‘种子’拿出来。”龙志炼放缓语气,“看看它到底是什么。”
玄阴子沉默片刻,松开手。龙志炼用守暖剑挑断铁链,青铜盒“咔”的一声打开,里面躺着颗暗红色的珠子,珠子表面流转着黑气,像有无数虫子在爬动。
“这就是‘种子’?”梅儿从偏殿跑出来,惊道,“我娘说过,它会吸人精血!”
龙志炼刚要伸手,玄阴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:“不能碰!它会钻进你身体里!”
“我知道。”龙志炼盯着珠子,“但莫师伯用‘心斋’封了它三百年,我或许能……”
“你疯了?”玄阴子吼道。
“龙大哥!”梅儿也急了。
龙志炼却笑了:“莫师伯教我‘心斋’时说,修行者最怕的不是邪祟,是‘忧’——忧己之不足,忧世之不公,忧心之所向,终成心魔。”他望着珠子里的黑气,“可若是连面对心魔的勇气都没有,又谈什么修行?”
他握住守暖剑,运转“心斋”内功,将剑尖轻轻抵在珠子上。黑气立刻缠上剑身,像条毒蛇般往他体内钻。龙志炼咬着牙,将“心斋”第三重“忘我”运转到极致,眼前渐渐模糊,只觉有个声音在耳边说:“志炼,放下吧……”
“不。”龙志炼低声道,“我不能放下。”
他猛地一挑,珠子从青铜盒里飞出,落在雪地里。黑气瞬间扩散,缠上他的衣角。玄阴子大惊,扑过去要拉他,却被黑气逼退。梅儿吓得尖叫,阿月从偏殿冲出来,通幽眼泛起青芒,照向珠子。
“龙哥哥!”阿月喊道,“珠子里有莫爷爷的魂魄!”
龙志炼浑身一震。他看见珠子里的黑气中,浮起个模糊的身影,正是莫渊。老人的脸上带着笑,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温柔:“志炼,做得好。”
“师伯!”龙志炼扑过去,黑气却缠上他的手腕,疼得他倒抽冷气。
“傻孩子。”莫渊的声音越来越轻,“‘种子’本是仙种,是我当年走火入魔,才让它变了性子。我用‘心斋’封了它三百年,是想等你……等你有足够的本事,替我完成心愿。”
“心愿?”龙志炼不解。
“去江南,找梅家的后人。”莫渊的身影渐渐消散,“告诉她们,当年的梅花酒,我没喝够。”
珠子“啪”的一声裂开,黑气散尽,露出颗莹白的珠子,正是当年梅姑娘雕的并蒂莲。龙志炼捡起珠子,入手温热,像莫渊当年的手掌。
玄阴子呆呆地站在原地,突然哭了:“他……他一直都知道?”
龙志炼望着雪地里的珠子,又想起莫渊临终前的话:“替我看……看这人间的梅花。”原来莫渊早就算到今日,原来他藏了这么多话,原来他等的,不过是让龙志炼替他走完未竟的路。
“前辈。”龙志炼转向玄阴子,“莫师伯说,当年的梅花酒没喝够。你去江南,找梅家后人,替他补上这杯酒吧。”
玄阴子抹了把眼泪,点头:“好,我去。”
阿月牵起梅儿的手:“龙哥哥,我们去寒渊观后院,把莫爷爷的坟修整修整。”
“嗯。”龙志炼望着她们的背影,又看了看手中的并蒂莲珠子,轻声道,“我带你们去。”
雪不知何时停了,寒渊观的老梅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。龙志炼摸了摸怀中的珠子,又摸了摸腰间的守暖剑,只觉心里那道“悲”门的枷锁,不知何时已经松了。
或许有些真相,本就是要用来面对的;或许有些人,本就是要用来告别的。就像这寒渊观的梅花,落了又开,开了又落,总有人会记得,曾在某个雪天,有个穿月白道袍的老头,蹲在梅树下,给小徒弟刻拐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