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上对岸碎石滩,脚底板被硌得生疼。回头望,落鹰涧对岸还裹在那死沉沉的浓雾里,啥也瞅不清,只有河水轰隆隆的嚎叫,听得人心慌。刚才过河那一下,现在腿肚子还转筋呢。
活下来的,连我算上,就剩八个了。个个跟泥猴似的,衣裳湿透贴在身上,冷得直哆嗦。脸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冷汗,眼神里还带着没散干净的惊恐。阿虎拄着刀,喘气跟拉风箱一样,肩头那伤口泡了水,边儿上都翻白了,看着吓人。墨先生脸色白得跟糊墙的纸一样,青衫湿漉漉地裹在身上,刚才被那河里的鬼东西蹭了一下,邪气入体,伤得不轻,可腰杆子还是挺得笔直。
“都摸摸兜,看还剩多少能进嘴的、治伤的。”墨先生嗓子哑得厉害,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疲惫劲儿。
我们几个把浑身口袋翻了个底朝天,凑出来的东西寒碜得让人想哭。几块被水泡得发囊、都快成糊糊的肉干,两小瓶进了水、药性估计没剩多少的金疮药,火折子全泡烂了,屁用不顶。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“省着点用,吊着命就行。”墨先生把这点家当分给大家,自己就留了一丁点儿,塞进怀里。“这地方不能久待,涧里那帮玩意儿保不齐啥时候就摸过来。得赶紧走,去雷鸣涧。”
他抬头看天。乌云压得低低的,天光暗得跟傍晚似的,分不清是要天黑还是要下暴雨。空气里那股子雷击山脉特有的、混着硫磺和闪电过后焦糊味的燥热气,越来越冲鼻子。
“往哪边走?”阿虎看着眼前陡得吓人、长满了奇形怪状黑灌木的崖壁,没了主意。那张宝贝地图,刚才连滚带爬的时候,不知道丢哪个犄角旮旯了。
墨先生没立刻答话,闭上眼,深深吸了口气,胸口微微起伏,像是在仔细品着空气里的味儿。过了一会儿,他睁开眼,手指向左前方一条光秃秃、焦黑一片、像是被天火烧过的山脊:“走那边。那边的雷元气最活泛,是往山肚子里钻的主脉。跟着雷走,准没错。”
我心里一动,也静下心试着去感觉。果然,左手掌心那道疤隐隐发热,跟墨先生指的方向遥相呼应。怀里那雷钥也温温的。看来是这条路没跑。
我们互相搀扶着,沿着那条焦黑的山脊往上爬。路难走得要命,石头都是松的,一脚踩下去,哗啦啦往下掉渣子。四周越来越荒凉,树没几棵好的,都是歪七扭八、半死不活的样儿,叶子是难看的暗紫色,像是被火燎过又没死透。地上铺着一层灰白色的、像骨头碾成的粉,踩上去沙沙响。
空气闷得人胸口发紧,喘气都费劲。头顶上那乌云里,时不时“滋啦”一下窜过一道贼亮的闪电,把黑乎乎的山林照得一片惨白,紧跟着就是滚雷“轰隆隆”砸下来,震得人心慌意乱。
“这鬼地方,连个鸟毛都没有。”一个战士小声嘟囔,用刀背扒拉开一丛长满尖刺的怪草。
“闭嘴!留神脚下!”阿虎低声呵斥,他脸色越来越难看,嘴唇都发紫了,伤口肯定是感染了。
我挪到他边上,悄悄渡过去一丝温和的、带着生机的化生雷息。阿虎身子一僵,扭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,低声道:“谢了,兄弟。”那丝雷息像股暖流,暂时把伤口的恶化压了下去,但也就是杯水车薪。
爬了大概半个时辰,天彻底黑透了。不是平常夜里那种黑,是乌云把天捂得严严实实,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只有闪电劈下来那一下,能瞬间照亮周围那些张牙舞爪的怪石和歪脖子树,紧接着又陷入更深的黑暗里。雷声越来越近,好像就在脑瓜顶上炸开。
“不能再走了!”墨先生停下脚步,靠在一块焦黑的大石头上喘气,“天黑,路险,容易出事。找个能藏身的地方凑合一宿。”
我们在附近摸黑找了一阵,好不容易在一处崖壁底下找到一个浅坑,勉强能挤下我们八个人。坑里一股子浓重的焦糊味,石壁摸上去还有点温乎,估计不久前刚挨过雷劈。
我们挤在这窄巴巴的地方,又冷又饿。拿出那泡囊的肉干,硬着头皮往嘴里塞,嚼着跟木头渣子似的。没人说话,只有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和越来越密的炸雷。
“咔嚓——轰隆!”
一道粗得吓人的闪电,像老天爷挥下来的鞭子,狠狠抽在离我们藏身处不到百丈的一棵孤零零的树上!那棵树瞬间就成了个大火球,烧得噼啪作响,刺眼的白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跟鬼一样!紧跟着,炸雷声差点把耳朵震聋,整个山都跟着晃悠!
“操!”阿虎骂了一句,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
其他几个战士也一脸惧色。在这天地发威的时候,人跟蚂蚁没啥区别。
我却有点走神了。不是害怕,反而有种……说不出的亲近感?体内的雷罡在那雷炸响的时候,自己个儿就转得快了,掌心那块疤烫得厉害,好像跟天上的雷在打招呼。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在雷尊遗刻里感受到的、那些引雷化雷的玄乎道理。
“林劫?”墨先生注意到我有点不对劲。
“先生,”我转过头,可能眼睛有点亮,“这雷暴……说不定是咱的机会。”
“机会?”阿虎没明白。
“对。”我使劲琢磨着咋说,“这儿的雷这么凶,对别人是催命符,可对我这得了雷尊传承的,没准是……大补药?要是我能在边上引一丝雷元过来,说不定能快点恢复,甚至……”后面的话我没说,但意思都懂。
墨先生死死盯着我,眼神锐利,像是在掂量天大的风险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慢慢点头:“理儿是这么个理儿。雷尊的道,本就是摆弄天地雷霆的。可这儿的雷太野了,你道行还浅,万一失手,魂儿都得给劈散喽。你真要试?”
我看着洞外那毁天灭地的电闪雷鸣,感觉着身体里那股不甘心趴着、想要蹦起来撒欢的雷罡,重重点头:“必须试!咱现在太弱了,想活命,走到雷鸣涧,就得变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