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3章 梯子不是爬的(1 / 2)

雨下得没有征兆,像天边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
李娟站在教育局办公楼外的台阶上,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,冷得她打了个寒颤。

手机屏幕还亮着,王强那条消息像钉子一样扎在眼里:“工人要散了,说没手续干不了活。”

她攥紧文件袋,指节泛白。

袋子里是村民联名信、银行流水、设计图纸——十七稿修改后的最终版,每一张都浸透了她三个月不眠不休的心血。

她甚至把“麦田教育基金”的全部资金明细打印出来,一笔笔标清楚来源:有退休教师捐的三千,有深圳打工妹分十次转的一千二,还有个匿名账户每月固定打来五百,备注写着“替我爸还债”。

可那位科长只是叹了口气,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敷衍:“姑娘,你这事儿感人,真感人。但我们是行政机关,不是慈善组织。政策上……没法开口子。”

“那要是有指标呢?”她追问。

“指标?省里的项目名额早就分配完了。你们这是民间自发行为,连立项都没过,谈什么施工?”他摇头,把文件推回来,“先回去吧,等明年申报窗口。”

她想争辩,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
她忽然明白,在这套精密运转的体系里,感动不是通行证,眼泪更不是审批材料。

他们以为用真心就能撬动一寸土地,结果连门槛都没摸到。

夜色渐浓,她坐上回村的末班中巴。

车窗外,县城的霓虹模糊成一片流淌的光斑。

手机震动,小马发来消息:“视频收到了。标题够狠。”

她闭上眼,脑中浮现的是陈景明将那截焦黑槐树残干插进新土的画面——笨拙、固执,像一场无声的祭奠。

他们曾以逃离为荣,如今却要把根扎回这片曾想抛弃的土地。

可现在,连这片土地都不愿接纳他们的善意。

守灯亭旁的老屋昏黄如旧梦。

陈景明坐在轮椅上,毯子盖到胸口,听见她进门的脚步声,缓缓睁开眼。

她坐下,声音沙哑地复述了一遍交涉过程,每一个字都像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。

屋内沉默良久。炉火噼啪一声爆响,火星飞溅。

他忽然抬起手,指向村口方向——那里立着一块废弃的征地碑,水泥基座裂开,铁皮围栏歪斜,上面的红漆早已被风雨剥蚀殆尽,只依稀能辨出“永久性用地”几个模糊的笔画。

李娟愣住。

那是1996年夏天,全村人跪在泥地里求一个说法的地方。

那时他们还是孩子,躲在人群后头,看大人们举着户口本和土地证,哭喊着不让推土机进场。

那块碑,曾是权力落下的印章,碾碎了多少人的家园与尊严。

而现在,它成了某种提醒:有些东西从未真正消失,只是换了名字继续存在。

她猛地站起身,翻出手机,打开《审判日》未删减版录像。

画面跳动,定格在葛兰芝摘下检徽的那一幕——她站在法庭外,雨水顺着发梢流下,手指颤抖地解开胸前那枚银色徽章,轻轻放在证物盒上。

李娟剪了六十秒,配字:“我们建的不是学校,是赎罪券。”

标题尖锐如刀。

她给记者小马发去消息:“帮我传出去,别怕惹事。”

那一夜,小马没睡。

他在出租屋的桌前抽了三支烟,把这段视频嵌入一篇题为《谁来审批一粒种子的生长?

》的深度报道。

文章从梯子小学讲起,一路追溯到九十年代的征地潮、教育失衡、乡村空心化,最后落在那个问题上:当一群被时代甩下的人终于想为自己修一条出路时,谁有资格说“不行”?

稿件同步上传至海外平台,国内几个独立媒体账号悄悄转发。

不到十二小时,#梯子小学该不该建#冲上热搜第七位。

评论两极撕裂:“情怀不能当饭吃,资源有限优先保重点区域”vs“你们城里人早忘了农村是怎么活下来的”。

有人晒出童年村小照片,配文写着:“我的启蒙教室,塌了二十年。”

最微妙的是,教育部官微悄然转发了一篇三年前的旧文:《鼓励社会力量参与乡村教育》。

无任何新表态,却被人截图疯传,称“这是默许”。

风向,开始变了。

而此刻,葛兰芝正站在镇中学的教室里,准备上课。

她打开投影仪,习惯性刷新网页,突然看见热搜词条跳了出来。

她点进去,看到那个一分钟短视频,看到自己摘下检徽的画面再次出现,配上那句“赎罪券”,心脏猛地一缩。

她没关页面。

上课铃响,学生们陆续走进来,有人低声议论热搜,有人掏出手机刷评论。

她站在讲台前,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,忽然觉得这堂课不再只是教学任务。

她正要开口,前排一名男生举起手,声音不大却清晰:

“老师,要是没人转发,我们就白修了吗?”葛兰芝望着那个举手的男生,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