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3章 梯子不是爬的(2 / 2)

窗外风穿过新栽的树苗,枝叶轻晃,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影子。

那声音虽小,却像一根针扎进她心底最深的裂缝——二十年前,她也是这样坐在课桌前,以为只要答对题、守规则,人生就能一帆风顺。

可命运从不按标准答案走。

她没有立刻回答。

指尖在讲台边缘微微颤抖,目光落在投影幕布上那条热搜截图:#梯子小学该不该建#,配图是陈景明插下槐树残干的画面,配文写着:“他们不是想重建一所学校,是想重建被碾碎的信任。”

全班都在等她说话。

“老师?”又有学生低声唤她。

她吸了口气,声音低而稳:“二十年前,我举报同桌作弊,换来一张保送票。”教室里一片寂静,连翻书的声音都停了。

“那时我以为,只要守规则,就能赢。后来我才明白——有些事,必须先做,再争取被允许。”

她说完这句话,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。

黑板上的粉笔灰簌簌掉落,阳光斜切进来,照见空气中浮动的尘埃,像无数未落地的抉择。

下课铃响后,学生们陆续离开,有人回头看了她一眼,欲言又止。

她没动,站在原地许久,直到走廊彻底安静。

然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,新建文档,敲下标题:

《一名前检察官对“合规”的反思》

手指悬在署名处良久。

她本可以只写“葛兰芝”三个字。

但她想起昨夜刷到的那句话:“法律不只是条文,更是人心的刻度。”

最终,她一字一句地补上:兼代梯子小学筹建顾问。

按下发送键时,她的手心出汗了。

这不是述职报告,也不是内部通报,这是一次公开的背叛——向她曾笃信不疑的体制秩序。

可若连她都不站出来,谁还记得那些跪在泥地里的父亲、哭哑嗓子的母亲?

与此同时,省城某老旧小区的一间暗房内,程立峰正用老式打印机一页页输出文件。

纸张摩擦声沙哑刺耳,仿佛时间本身在呻吟。

u盘里的内容他已反复看了三遍:热搜数据曲线、媒体报道合集、网友留言截图……尤其是那段一分钟视频,他看了七次,每一次都看得脊背发凉。

他将打印好的材料与一份泛黄的档案夹在一起——那是1996年“农民自办教育试点”政策废案的原始记录,盖着早已失效的红章,批注栏赫然写着:“不符合现行行政管理体系,不予推进。”当年这个决定,悄无声息地埋葬了二十多个乡村自发办学的尝试。

如今,它终于重见天日。

他把文件册仔细包好,塞进每周送菜老人篮子底部的夹层。

老人不知情,只当是哪家孩子落下的旧课本。

这一篮篮青菜萝卜,会送往省城三所高校的教职工食堂。

而那些年轻的法学研究生,或许会在某个午后翻开这本“误入食堂”的册子,看见一段被遗忘的历史。

果然,第七天清晨,网络悄然掀起新的波澜。

施工队老赵第一个发现异常。

他拎着工具包走到工地围挡前,猛地刹住脚步——整面墙被人连夜涂鸦,密密麻麻写满了字,五颜六色,有喷漆,有记号笔,甚至还有粉笔写的,被晨露浸得模糊。

“我在北京替你们盯着审批进度。”

“成都家长捐了五百本绘本。”

“深圳工程师免费出结构图。”

最中央,一行粗黑大字横贯墙面,像一道宣言:

“梯子不是用来爬走的,是用来扛起来搭桥的。”

赵师傅愣了好一会儿,掏出烟想点,手抖得打不着火。

身后传来脚步声,王强提着水泥桶赶来,一眼看见那堵墙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
风吹过麦田,也吹过这片荒芜多年的校址。

他看着看着,忽然咧嘴笑了,眼角却淌下一滴泪。

他掏出手机,拨通李娟的电话,声音哽咽又带着笑:“姐,工人们说……愿意垫资干完地基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
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嗯”,像是压抑太久终于松开的弦。

镜头拉远,守灯亭顶那只锈迹斑驳的旧铃铛,在晨风中轻轻晃动了一下——仿佛三十年前那个夏夜,又被吹响了一次。

而在县邮政储蓄银行的系统后台,一笔来自全国多地的汇款正悄然汇聚。

第一笔社会捐款到账通知跳了出来,数字定格在:873,420.00元。

这笔钱尚未拆分,还未公示用途,甚至连账户所有人自己都还没收到提醒。

但它静静地躺在那里,像一场暴雨前低垂的云层,蓄满了未知的方向与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