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呼吸!呼吸又乱了!你那猪脑子能不能记住点东西?!”
一句句毒辣精准的斥骂,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善逸的每一个错误上。
狯岳依旧没有看他,侧着脸,线条冷硬的侧脸紧绷着,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劈。
那些刻薄的指令却像长了眼睛,每一次都精准地钉在善逸动作最薄弱、最需要矫正的关键节点。
善逸在恐惧和师兄的咆哮中手忙脚乱,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在无数次笨拙的跌倒和混乱的调整中,那扭曲的起手式,竟不可思议地,一点、一点地……朝着某种规范而凌厉的轮廓靠近。
道场外,初升的朝阳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,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庭院里。
一株古老的桃树正开到极盛,粉白的花瓣在晨风中簌簌飘落,有几片被风卷着,打着旋儿,悄然落在狯岳的肩头。
他毫无所觉,依旧侧着身,紧抿着唇,只有那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戾气的斥骂声,在飘飞的花瓣中,持续不断地响起。
时间在桃山昼夜交替的雷声与哭嚎声中悄然滑过。
十五天,道场冰冷的地板被汗水无数次浸透又风干,庭院里那株桃树的花瓣,从盛极的粉白,渐渐染上了凋零的浅褐,零落成泥。
第十五日的午后,阳光暖融,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生长和新土的气息。
善逸难得没有在训练,而是抱着一筐刚劈好的木柴,吭哧吭哧地往厨房挪。
狯岳则抱臂靠在道场外廊的柱子上,闭目养神,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,仿佛也驱不散那层固有的阴霾。
他似乎在假寐,但周身的气息却绷紧着,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。
十五日之期已满,刀随时会来。
“叽叽叽——!!!”
善逸肩头那只寻常的麻雀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嘶鸣,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炸起羽毛,惊恐地拍打着翅膀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离了善逸的肩膀,一头扎进了道场屋檐下的阴影里,瑟瑟发抖,只留下一根飘落的羽毛。
善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个趔趄,怀里的木柴哗啦啦散落一地。“呜哇!怎么了怎么了?!”他惊恐地四处张望。
几乎在麻雀惊飞的同时,狯岳猛地睁开了眼睛!那双青色的瞳孔骤然收缩,锐利如鹰隼,瞬间锁定了道场入口的方向。一股极其强烈的、带着非人压迫感的森冷气息,如同无形的寒潮,正从那里汹涌而来!
“来了!”狯岳低喝一声,身体瞬间绷紧,进入了临战状态。
下一刻,道场入口那扇古旧的木门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推开,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!
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门口,挡住了大片阳光,投下长长的、扭曲的阴影。来人身材高大,穿着一身沾满煤灰和油渍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厚重麻布工装。
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脸上佩戴的那副面具——一张表情极其狰狞、獠牙外凸、仿佛时刻在咆哮的火焰纹恶鬼面具。
面具的眼孔深处,两点冰冷、毫无感情的目光穿透而出,如同实质的冰锥,瞬间钉在狯岳和善逸身上。
沉重的、金属摩擦的脚步声响起。那人迈步走了进来,每一步踏在道场的木地板上,都发出沉闷的“咚”声,仿佛踏在人的心脏上。他背上交叉负着两柄用深灰色厚布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,布匹上沾染着点点暗红的痕迹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腥气。
“鬼杀队锻刀人之村,钢铁鸣火。”嘶哑、干涩,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,从那狰狞的恶鬼面具下传出,毫无起伏,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。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,在狯岳和善逸身上来回扫视,带着一种审视刀胚般的苛刻。
善逸被这恐怖的面具和冰冷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,腿一软,噗通一声跌坐在散落的木柴堆里,牙齿咯咯打颤:“呜……鬼……鬼啊!狯岳师兄救命!”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缩,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。
狯岳却一步未退,他紧盯着那副鬼面,眼神锐利如刀锋,身体微微前倾,摆出了随时可以拔刀(虽然无刀可拔)的戒备姿态,沉声问道:“我们的刀?”
钢铁鸣火没有回答善逸的哭嚎,甚至没有再看善逸一眼。
他那冰冷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狯岳身上,停顿了两秒。然后,他抬起一只裹着肮脏布条、指节粗大异常的手,极其缓慢地伸向自己背后。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虔诚的郑重感。
深灰色的厚布被一层层解开,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当最后一层布滑落——
“嗡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清越刀鸣,在寂静的道场中悠然响起。